宋朝官修医学方书《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的传播与影响

《太平圣惠方》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官修医学方书著作，在中国方剂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宋太平兴国三年（978）翰林医官使王怀隐等奉诏编撰《太平圣惠方》一书，淳化三年（992）书成，宋太宗御制序，随即由国子监刊刻行世，宋太宗下诏颁行天下。该书是宋朝历史上第一部大型官修医学方书著作，也是中国医学史上现存最早的、完整的官修医学方书著作，包含了大量前代医药方书、宫廷秘方及民间验方、效方，以及宋朝最新医学知识和各种验方、效方、奇方、单方等。《太平圣惠方》的编撰及刊行，代表了10世纪末期中国医药学知识发展的最高水平，在宋、辽、西夏、金、元、明、清、民国时期乃至当代得到有效的传播、接受与应用，甚至东传至朝鲜半岛、日本等地，对东亚地区医学的发展产生较大影响。该书传入朝鲜、日本后，受到医学家的高度重视，日本汉医学家丹波元悳誉其为“诚经方之渊丛，医家之盛典”，喜多村直宽等称赞“洵有宋一世之盛典，而医门不可缺之书也”。

关于《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的传播，日本学者野渊纮、小曾户洋、阿部隆一和中国学者韩毅等探讨了其在日本的流传情况，韩毅还探讨了其在中国国内流传的情况，真柳诚、严绍璗、郑金生、梁永宣等考察了《太平圣惠方》目前在日本的存佚状况。近年来，随着某些新史料的发现和海外中医珍善本古籍回归国内，有关《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朝鲜半岛、日本的传播与应用情况，仍有进一步深入探究的必要。本文以全球科技史的视野，深入探究《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朝鲜半岛、日本等地传播、接受与应用的过程及史实，揭示其在东亚医学文献交流史上产生的重要影响。

一、《太平圣惠方》的编撰过程、主要内容与版本流变

（一）《太平圣惠方》的编撰过程

宋太宗在藩邸时，“暇日多留意医术，藏名方千余首，皆尝有验者”。太平兴国三年（978），宋太宗下诏“翰林医官院各具家传经验方以献”。在翰林医官院的努力下，征集到大量历代经验良方、单方、秘方，达万余首之多，随即进行分类、验试。宋朝政府规定，凡验试有效者，方可编入《太平圣惠方》。太平兴国七年（982），宋太宗下诏翰林医官使王怀隐，翰林医官副使王祐、郑彦，翰林医官陈昭遇4人编修《太平圣惠方》。淳化三年（992）初成书，宋太宗御定书名，亲撰《御制太平圣惠方序》。《玉海》卷六三《艺文·太平圣惠方》载：

太宗留意医术，自潜邸得妙方千余首。太平兴国三年，诏医官院献经验方，合万余首，集为《太平圣惠方》百卷，凡千六百七十门，万六千八百三十四首，并序论，总目录。每部以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冠其首，凡诸论证、品药、功效悉载之。目录一卷。御制序。淳化三年二月癸未，赐宰相李昉、参政（贾）黄中、（李）沆、枢臣（温）仲舒、（寇）准，内出五部赐。五月己亥，颁天下诸州，置医博士掌之。《书目》首卷：兴国中王怀隐等承诏撰。庆历四年正月，赐德顺军。

关于宋太宗下诏编写《太平圣惠方》的经过，宋朝官私史书《太宗皇帝实录》《国史》《宋会要》《续资治通鉴长编》和目录学著作《崇文总目》《直斋书录解题》《郡斋读书志》等均有记载。如《宋史》卷四六一《方技传上·王怀隐传》载：“太宗御制序，赐名曰《太平圣惠方》，仍令镂板颁行天下，诸州各置医博士掌之。”淳化三年（992）《太平圣惠方》刊印完毕；五月己亥，宋太宗发布《行圣惠方诏》，正式将《太平圣惠方》颁行全国诸道州、府，“听吏民传写”。《宋大诏令集》卷二一九载：

医药之书，人命攸系，将疾疢之是疗，必学术之至精，故太医之职，以十全而为能；聚毒之家，非三世而不饵。朕轸念黎庶，虑其夭枉，爰下明诏，购求名方，悉令讨论，因而缀缉，已成编卷，申命雕镌，宜推流布之恩，用彰亭毒之意。其《圣惠方》并《目录》共一百一卷，应诸道州府各赐二本，仍本州选医术优长治疾有效者一人，给牒补充医博士，令专掌之，吏民愿传写者并听。先已有医博士即掌之，勿更收补。

宋太宗诏令规定：诸道州、府各赐2本；选医术优长治疾有效的人，以度牒作为奖励，补充为翰林医学博士，专掌《太平圣惠方》；允许官吏和民众传抄方书；以方用药，按方合药。通过这些措施，宋朝政府牢牢地确立了《太平圣惠方》在疾病救治中的指导作用，为后来其他皇帝和政府官吏应用医学知识防治疾病和配制药物等提供了范例。

（二）《太平圣惠方》的主要内容

《太平圣惠方》100卷，目录1卷，分1690门，载方16832首。日本多纪本《太平圣惠方》还载有《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一百卷排门目录》1卷。该书卷首为宋太宗《御制太平圣惠方序》，介绍了朝廷编撰《太平圣惠方》的目的、动因和过程。正文内容100卷，其中卷一论述脉诊和脉法，卷二论述处方用药、制药服药、药性反畏和诸疾通用药法，卷三至卷九三为五脏门、伤寒门、时气门、热病门、诸风门、诸劳门、眼门、口齿门、咽喉门、舌门、服石门、鼻衄门、吐血门、解毒门、头痛门、心痛门、上气门、腰痛门、脚气门、咳嗽门、霍乱门、三焦门、积聚门、诸气门、痰饮门、三消门、水病门、黄病门、诸尸门、诸淋门、痢疾门、痔门、痈疽门、疮肿门、疥癣门、瘰疠门、伤折门、金疮门、妇人门、小儿门等临证诸科，卷九四至卷一〇〇为神仙门、丹药门、食治门、补益门、针经门、明堂门等。

跟前代医学方书相比，《太平圣惠方》在编辑体例、方剂分类和主治病证等方面有许多创新，确立了“凡诸论证，并该其中，品药功效，悉载其内，凡候疾之深浅，先辨虚实，次察表里，然后依方用药”的原则。这种方、论结合的编排模式，不仅突破了《诸病源候论》不载方剂的局限，而且也使大量分散的医方统一归属于某一门、论、病之下，再一次凸显了中医学理、法、方、药具备的辨证论治思想。

（三）《太平圣惠方》的版本流变

宋代《太平圣惠方》的版本以刻本为主，流传中出现简要本、节选本等，成为宋朝以后历代刊本、钞本、整理本和影印本的主要来源。

1.淳化三年国子监初刻本

淳化三年（992）二月癸未，宋太宗下诏赐宰相李昉，参知政事贾黄中、李沆，同知枢密院事温仲舒、寇准等每人一部《太平圣惠方》。可知，此书已于淳化三年二月前由国子监刊刻完毕，五月己亥由宋太宗下诏颁行天下。庆历元年（1041）十二月，王尧臣等奉诏撰成的官修目录学著作《崇文总目》中收入了淳化本《太平圣惠方》，将其列为国朝第一方书。淳化三年国子监初刊本，可能为大字本，今已不存。

2.绍圣三年国子监小字刻本

绍圣三年（1096）六月，宋哲宗下令国子监刊刻小字本《太平圣惠方》。这是宋朝政府第二次刊刻该书，其目的在于节省成本、降低价钱，方便广大民众购买。《宋刻〈脉经〉牒文》载：“国子监准监关，准尚书礼部符，准绍圣元年六月二十五日敕。中书省尚书省送到礼部状，据国子监状，据翰林医学本监三学看治任仲言状，伏睹本监先准朝旨，刊雕小字《圣惠方》等共五部出卖，并每节镇各十部，余州各五部，本处出卖。”绍圣三年国子监小字刻本，今已不存。

3.绍兴十六年淮南路转运司刻本

绍兴十六年（1146），淮南路转运司在淮南西路舒州（治今安徽安庆）刊刻《太平圣惠方》。这是宋朝地方机构首次刊刻《太平圣惠方》，也是宋代第三次刊印该书。洪迈《夷坚丙志》卷一二《舒州刻工》载：“绍兴十六年，淮南转运司刊《太平圣惠方》板，分其半于舒州。”但此书在宋代其他文献中未见记载，最终是否刊行，官私史书记载不详。

4.绍兴十七年福建路转运司刻本

绍兴十七年（1147）四月，福建路转运司在本司公使库印行《太平圣惠方》，题书名为《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具体负责者为转运司官员邵大宁、宋藻、陈晔、黄䚮、范寅秩和马纯等。这是宋代第四次刊印该书。据日本宽政六年（1794）丹波元悳、丹波元简校勘《太平圣惠方》时所撰“谨识”可知，绍兴十七年（1147）福建路转运司依据国子监所藏《太平圣惠方》重刊此书。此次刻印时将书名更改为《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共100卷，目录1卷，26册，3539版，校正1万余字。绍兴本《太平圣惠方》的版本格式，清江标撰《宋元本行格表》卷下载：“宋绍兴本《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百卷，《目录》一卷，行廿五六字。”

5.宋朝简要本和节选本

《太平圣惠方》在宋代还出现了大量的简要本和节选本，包括《简要济众方》5卷、《圣惠选方》60卷、《圣惠经用方》1卷、《太平圣惠单方》15卷、《铜人针灸经》7卷和《黄帝明堂灸经》1卷，系官府、医家、书商等摘编或节选而成，宋元时期流传较广。

总之，《太平圣惠方》的修撰前后历时14年，汇集了北宋前期中国古代方剂学知识的精华，其编撰方书的过程、体例和收载方剂的原则，也为此后其他官修医学方书所效仿。绍兴十七年刊本在后世影响颇广，东亚地区流传的《太平圣惠方》大多来源于此版本。

二、《太平圣惠方》在朝鲜半岛的传播、接受与应用

（一）《太平圣惠方》传入朝鲜半岛的经过

作为宋朝国家正统文化知识的一部分，《太平圣惠方》刊行后被颁赐到朝鲜半岛，对朝鲜传统医学体系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大中祥符九年（1016），高丽显宗王询派遣御事民官侍郎郭元向宋朝朝贡，归国时宋真宗下诏赐“诏书七函，袭衣、金带、器币、鞍马及经史、历日、《圣惠方》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五也载：“明年，辞还，赐其主诏书七函、衣带、器币、鞍马及经史、《圣惠方》、历日等。元又请录《国朝登科记》及赐御诗以归。”高丽使臣郭元归国时带回的宋朝史籍，包括经史、历日、诏书、《太平圣惠方》《国朝登科记》和御制诗等。这是《太平圣惠方》首次传入朝鲜高丽王朝。天禧五年（1021），高丽显宗派遣告奏使御事礼部侍郎韩祚等176人向宋朝谢恩，韩祚等上奏“表乞阴阳、地理书、《圣惠方》”，九月甲午，宋真宗下诏“并赐之”。《文献通考》卷三二五《四裔考二》也载：“又表乞阴阳、地理书、《圣惠方》，并赐之。”朝鲜郑麟趾撰《高丽史》卷四亦载高丽显宗十三年（1022）五月丙子，高丽使臣韩祚归国时带回的宋朝史籍，“韩祚还自宋，帝赐《圣惠方》《阴阳二宅书》《乾兴历》《释典》一藏”。这是《太平圣惠方》第二次传入高丽王朝。

关于宋真宗年间朝廷两次向高丽王朝颁赐《太平圣惠方》一事，宋人对此多有记载，甚至提出了批评意见。如元祐八年（1093）二月二十六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对朝廷无偿赏赐高丽医书及其他书籍的情况提出批评：“臣近再具札子，奏论高丽买书事。今准敕节文，检会《国朝会要》，淳化四年、大中祥符九年、天禧五年曾赐高丽《九经书》《史记》《两汉书》《三国志》《晋书》、诸子、历日、《圣惠方》、阴阳、地理书等，奉圣旨，依前降指挥。臣前所论奏高丽入贡，为朝廷五害，事理灼然。”苏轼奏议具有较高的文献学价值，比较完整地记载了淳化四年、大中祥符九年、天禧五年宋朝政府赏赐高丽的书籍目录，其中就包括《太平圣惠方》一书。

可知，宋朝政府于11世纪20年代两次向高丽王朝颁赐《太平圣惠方》，有力地促进了该方书在朝鲜半岛的传播，宋真宗赵恒、高丽显宗王询、使臣郭元、韩祚等在其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二）《太平圣惠方》在朝鲜半岛的刊刻、抄写与版本流变

《太平圣惠方》传入朝鲜半岛后，受到朝鲜政府和医学家的重视，一方面将其刊刻颁行，另一方面又将其广泛应用于诸科疾病治疗。如朝鲜端宗三年（1455）四月，议政府据礼曹呈启：“医方《圣惠方》《永类钤方》《得效方》《和剂方》《衍义本草》《补注铜人经》《纂图脉经》外，诸方书皆无版本，请每于赴京使臣之行，就付麻布贸易。”端宗“从之”。可知朝鲜有《太平圣惠方》刊本问世，惜今已亡佚。

1980年，韩国首尔翰成社出版了《太平圣惠方》一书，题“太宗命撰”，共100卷，5册。这是《太平圣惠方》传入朝鲜半岛以来，再一次被刊刻行世的足本，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1988年，韩国首尔义城堂出版了《太平圣惠方》一书，书名前有“北宋以前方书集成”字样，题“翰林医局编纂，王怀隐编集”，共100卷，3册，830页。另外，2018年韩国韩医学研究院出版了《国译圣惠方》二卷，题“王怀隐原著，具滋训、韩敏燮国译”，内容仅为“《太平圣惠方》卷第九十六、九十七食治、食治篇”部分。

（三）《太平圣惠方》在朝鲜半岛的接受与应用

朝鲜半岛高丽王朝、朝鲜王朝时期成书的《济众立效方》《御医撮要方》《御修医方类聚》《医林撮要》《东医宝鉴》《医门宝鉴》《广济秘笈》《济众新编》《医宗损益》《谚解痘疮集要》《东医寿世保元》等方书中，大量征引了《太平圣惠方》中的内容，将其广泛应用于诸科疾病治疗。

高丽仁宗三十四年（1146）至毅宗二十年（1166），金永锡撰《济众立效方》一书，是朝鲜高丽人撰写之高丽医书。《金永锡墓志》载：“尝阅大宋、新罗医书，手撰奇要，便于人者，名之曰《济众立效方》传于世。”由于此书已散佚，《济众立效方》引用了《太平圣惠方》中的哪些内容，已不得而知。高丽高宗十四年（1226），朝鲜医学家崔宗峻以中国医书《神农本草经》《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黄帝内经素问》《太平圣惠方》《政和圣济总录》为基础，撰写《御医撮要方》13卷。李奎报在《新集御医撮要方序》中指出：“是古圣贤所以著《本草》《千金》《斗门》（注：《素问》）、《圣惠》诸方，以营救万生之命者也。”明确指出该书征引了《太平圣惠方》一书中的内容。朝鲜王朝时期成书的医书中，无论是官修医书，还是医家个人所撰方书，对《太平圣惠方》均十分重视。如朝鲜世宗十五年（1433），卢重礼、俞孝通、朴允德等敕撰《乡药集成方》85卷，“所引《圣惠方》1240条，为引书之首位”。全书每一门疾病之“论曰”，均引自《太平圣惠方》。如在《风病门》中，治中风失音不语，引《圣惠方》论曰：“夫喉咙者，气之所以上下也。喉厌者，声音之门户也。舌者，声之机。口者，声之扇也。风寒客于喉厌之间，故卒然无音，皆由风邪所伤，故致失音不语也。又醉卧当风，令人失音也。”治疗方剂有《圣惠方》竹沥饮子，治中风失音不语，昏沉不识人。治中风口噤不开，引《圣惠方》论曰：“夫中风口噤者，为诸阳经筋，皆在于头，三阳之筋，并结入颔两颊，夹于口也。诸阳为风寒所客，则筋急，故口噤不开也。”治疗方剂有《圣惠方》独活散，治中风口噤不开，筋脉拘急疼痛。《圣惠方》醋石榴饮子，治中风不得语。《圣惠方》治风湿痹，身体手足收摄不遂，肢节疼痛，言语蹇涩，用五加皮酒、薏苡仁粥、酸枣仁粥。《圣惠方》治风邪、风恍惚、风头痛，用商陆丸、乌金煎、摩膏、枕头方、葱豉薏苡粥、苍耳叶羹、薯蓣拔粥等。

朝鲜世宗二十五年（1443），金礼蒙等敕撰《御修医方类聚》365卷（现存266卷），所引《太平圣惠方》228处，共计1560页，“几占《医方类聚》总页数的二十分之一”，亦为引书之首位。如该书卷七、卷八、卷九《五脏门》引《太平圣惠方》575首，包括补肝柏子仁散、赤茯苓散、酸枣仁煎、人参散、沉香散、黄耆丸等，主治肝脏、心脏、脾脏、肺脏、肾脏等相关病证。

朝鲜光海君二年（1610），许浚等敕撰《东医宝鉴》25卷，辑录大量宋代医书的原文，其中就包括《太平圣惠方》的内容。据崔秀汉《〈东医宝鉴〉引书考》一文的研究，《东医宝鉴》引用三国以前医书12种、晋至隋16种、唐13种、宋39种、辽金元37种、明31种，征引宋代医书为全书之首。从《东医宝鉴》征引宋代方书条数来看，《太平圣惠方》为20条。尽管许浚在征引医书时充分考虑了金、元、明“近世医书”，但宋代方书仍旧受到《东医宝鉴》的重视和吸收。

此外，朝鲜景宗四年（1724）周命新撰《医门宝鉴》8卷，正祖十四年（1790）李景华撰《广济秘笈》4卷，正祖二十三年（1799）康命吉（1737-1801）撰《济众新编》8卷，高宗五年（1868）黄度渊撰《医宗损益》12卷、附录《药性歌》1卷等。这些医书中大量征引了中国医书的内容，其中就包括王怀隐等敕撰《太平圣惠方》中的方剂学知识。可见，《太平圣惠方》传入朝鲜半岛以后，受到朝鲜各级官府和医家的重视，书中的方论和方剂学知识被高丽、李朝时期成书的医书广泛引用。

三、《太平圣惠方》在日本的传播、接受与应用

（一）《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的经过

北宋后期至南宋时期，即日本平安时代（784-1184）和镰仓时代（1184-1333），《太平圣惠方》由中、日僧人或商人传入日本，数量可能为多部。据近藤守重（1771-1829）撰《右文故事》卷四《御本日记续录卷上》考证：

《太平圣惠方》，四十六册。此书本为骏府御文库本，而神君所赐于尾张家者。今存于御库者，即为宽政壬子命多纪元悳钞写其本者。元悳记于其末云（以上原日文）。尾本有二样。其一宋版，见存五十卷，每卷末有“金泽文库”印记，北条越后守之旧物也。余卷皆后人所补抄，装为五十一册。逐卷首页格顶，钤识“御本”二字朱印文，乃东照宫所赐也。其一为永正年写本，卷末载绍兴十七年劄子及诸臣署街......多纪元简聿修堂贮藏《太平圣惠方》零本二册，有“金泽文库”墨印。十三行，二十五字。纸墨洁净，其字为所谓欧法，而即为严然北宋版，疑即金泽本未入骏府御库以前所散失者。又按《脉经》末载绍圣三年牒状云：“本监先准朝旨，开雕小字《圣惠方》等共五部出卖。”是以知宋时有大字、小字二版。

可知，传入日本的《太平圣惠方》可能有淳化三年大字刊本、绍圣三年小字刊本和绍兴十七年刊本。据考证，现存日本的《太平圣惠方》最早版本是南宋绍兴十七年福建路转运司刊本。永正十一年（1514）钞本《太平圣惠方》卷二末题跋载“蓝溪先生既上进影宋本，更誊录此本以传于家”，可知南宋淳祐六年（1246）临济宗高僧兰溪道隆（1213-1278）及其弟子义翁绍仁、龙江德宣等入日时携带了一部《太平圣惠方》。关于南宋绍兴十七年《太平圣惠方》刊本东传日本的情况，据安政三年（1856）涩江全善、森立之等撰《经籍访古志》考证，明清时期尚有3部南宋残本存世：一是尾张藩家藏刊本五十卷，二是聿修堂藏残本五卷，三是崇兰馆藏残本五卷。日本流传较广的是绍兴十七年《太平圣惠方》刊本，其中日刊本有1部、钞本约有8部。从蓬左文库和宫内厅书陵部藏残本《太平圣惠方》所钤“金泽文库”印重复的卷七十九、卷八十、卷八十一等来看，传入日本的《太平圣惠方》数量可能为多部，由北条实时（1224-1254）收藏于金泽文库，后归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再归尾张藩家、聿修堂、崇兰馆。

日本现存《太平圣惠方》残卷，均为南宋时期的刻本，分别收藏于日本名古屋蓬左书库、东京宫内厅书陵部、东京国立博物馆等。日本学者阪谷俊作[39]、樋口秀雄[40]、中泉行弘等，在其著作中简略地介绍了日本藏《太平圣惠方》的部分内容。关于尾张藩藏《太平圣惠方》五十卷，日本昭和十八年（1943）川濑一马在《尾州家骏河御让本书目并附注》一文中考证：“《圣惠方》，五十一册。北宋版。金泽文库旧版，补钞也。”此钞本现收藏于尾张藩居住过的名古屋蓬左文库，被命名为“日本国宝”的书籍之一种，标注为宋版《太平圣惠方》（金泽文库本）24册，附庆长补写本27册、圣惠方正2册。这是现今存世的南宋绍兴十七年福建路转运司刊本，内容约为全书百卷本的半部。据《名古屋市蓬左文库善本解题图录》第二集记载，宋刊本《太平圣惠方》现存24册，48卷。聿修堂所藏《太平圣惠方》5卷，后入藏日本宫内省图书寮（即宫内厅书陵部），为第七十三卷、第七十四卷、第七十九卷、第八十卷、第八十一卷，皆系妇科门，严绍璗认为“成为此书在人世间的唯一的一部宋刊本”。崇兰馆藏《太平圣惠方》残本五卷，亦有“金泽文库”印，卷数有与尾张藩主家藏本相同者，亦为南宋绍兴十七年刻本，日本庆应二年（1866）森立之编《崇兰馆医书目》中有著录。

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出版的几部《太平圣惠方》也先后传入日本。如1958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太平圣惠方》铅印本传入日本后，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东洋文库图书馆和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等均有藏本。2005年，曹洪欣等辑《海外回归中医古籍善本集萃》中载有《太平圣惠方》一书，今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等有藏本。2016年，王怀隐等辑、郑金生等点校《太平圣惠方》排印本，今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东方学数字图书馆等有藏本。

（二）《太平圣惠方》在日本的刊刻、抄写与版本流变

《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以后，先后出现了日本刻本、钞本和节选本，近代以来又出版了日本珍藏的影印本，有力地促进了该书在日本和东亚地区的流传。

1.《太平圣惠方》的日本刊本

清末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卷一六载：“天明元年，彼土别有刊本。今录各序于后，以备参考。”丁丙所说天明元年（1781）刊本，日本官、私史书均未载，中国史书也无记载。日本学者冈西为人在《宋以前医籍考》中对此说法提出质疑，指出：“按《太平圣惠方》，除宋本之外，未闻有刊之者，而唯《丁丙氏善本书室志》云‘天明元年彼土别有刊本’，未知其所据矣。”笔者近日在查阅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汉籍目录》时，发现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天明五年（1785）杉浦善兵卫刊《太平圣惠方》1部，题宋王怀隐等奉敕撰，皇都杉浦善兵卫刊，春龄庵藏版，线装，21册，存卷1~20、目录1卷。这是《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的唯一一部刊本，具有极高的文献学价值，惜已不全，仅为残卷。可见，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载天明元年刊本有误，应为天明五年刊本；冈西为人所言“除宋本之外，未闻有刊之者”，说明其未见到日本天明五年和刻本。浙江省图书馆也藏有此版本，题“日本浓阳春龄庵马元恭订梓”，存卷2~20，共19卷，20册。

另外，山碕克明在《太平圣惠方正误》中记载：“先君敬公受而藏之，然《圣惠方》在其中。云：‘近者浓州大垣医马元恭刻《圣惠方》于家，仅二十卷而止。’”可知，大垣藩医江马元恭（即江马正斋）据释周音钞本刻印了《太平圣惠方》前20卷，仅为原书内容的五分之一。虽仅为《太平圣惠方》的部分内容，但却是《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的首部和刻本，弥足珍贵。

2.《太平圣惠方》的日本钞本

（1）永正十一年钞本

日本永正十一年（1514）《太平圣惠方》钞本，系左京大夫、施药院使丹波赖量（多纪赖量）抄写。该书题宋王怀隐奉敕撰，以尾张藩家藏南宋刻本为主本，不足者补入半井殿宗鉴家藏本，日本称和本或永正写本，100卷，目录1卷，51册。第二卷末题云：“‘以半井殿宗鉴家本书写讫，赖量永正十一年三月日写之，施药院使（下有押字）。’他卷亦有跋，或云大僧都（押字），或云永正十三年五月典药头（押字）。按：此就宋本改其行欸，而药品修制概加节略者，然首尾完全，亦为希世之珍。兰溪先生既上进影宋本，更謄录此本以传于家，且跋曰：‘考半井（殿）宗鉴为和气明重剃发后号。赖量则某十三世祖，尝为左京大夫施药院使，亦题治部乡大僧都者，其剃发后所称欤。’”永正十一年钞本在日本产生较大反响，官、私目录学著作多有记载，今藏于蓬左文库。如丹波元胤编《聿修堂书目》载：“《大（宗）[宋]新修圣惠方》百卷、《目录》一卷，五十一册传，钞，永正中写本。宋王怀隐等。”

（2）京都曲直濑养安院藏钞本

京都曲直濑养安院藏《太平圣惠方》钞本100卷，为曲直濑家族所藏。曲直濑家族第一代侍医曲直濑正琳（1565-1611）喜爱医学，曾仕于丰臣秀吉。此本为影宋钞本，除第九十九卷、第一百卷的图绘有部分缺失外，其他内容较为完整。该本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是1958年人民卫生出版社排印本《太平圣惠方》的主要底本。

（3）宽政年间丹波元悳、山碕克明等影钞校勘本

日本宽政四年（1792）正月，德川幕府将军下令征借尾张藩家藏《太平圣惠方》，“使于医庠影摸一本，以储之延阁”。此次负责校勘抄写者为东都法印侍医兼督医学事丹波元悳和其子法眼侍医兼医学教谕丹波元简，书成后进呈幕府。丹波元悳在校勘《太平圣惠方》“谨识”中详细地记载了抄写经过：“恭惟大君仁明，生灵为念。承统之初，首购医方，征尾张藩所藏《圣惠方》，使臣元悳缮写校雠，以上进实，宽政壬子正月十五日也。”在校勘抄写过程中，丹波元悳和其子丹波元简等“对勘校雠，订补误脱，以影钞之，而其可疑有，一存原文，不敢妄改。裘葛三易，楮墨始完，依旧装成五十一册以进上”。参加抄写的人员有医员须田正胜、丹波元倓、丹波元方，医学生山下邦才、吉田玄通、足立盛起和长野元俊。宽政六年（1794）九月校毕，共100卷，目录1卷。宽政六年钞本是当时日本校勘、增补《太平圣惠方》最精良的版本，其所据底本是尾张藩所藏南宋绍兴十七年福建转运司刊本50卷、永正十一年丹波赖量重抄本50卷，现收藏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

日本宽政九年（1797），山碕克明又奉命校正《太平圣惠方》，所据底本为宋版补钞本。山碕克明用时一年多，于宽政十一年（1799）校勘完毕，并撰《太平圣惠方正误》一文，分上、下两部分。山碕克明在《太平圣惠方正误》中详细地介绍了校勘经过：“《圣惠方》一橱，合一百卷，宋时刻本也。每卷首必有‘金泽文库’印记，乃北条越后守平显时所起事。详前志，今不复赘。其本亡五十二卷，后人以写本补之，无书库印记，实可惜也。”从题记中可知，此版仍为100卷、目录1卷，附《正误》2卷。但不知何故，此次校刊时南宋本减为48卷，缺少了卷二十九和卷三十的内容，不足52卷本以写本补之。该书现藏名古屋蓬左文库，为日本“重要文化财”，即重要文物或文化遗产。

（4）庆长间镰仓圆觉寺释周音钞本

日本庆长间（1696-1615），镰仓圆觉寺僧人释周音据《太平圣惠方》宋版配补钞本抄写了一部，共100卷，目录1卷，藏于京都启迪院。该院于日本天文十五年（1546）由曲直濑道三创建，是日本最早成立的著名医学院，藏有大量汉籍医学珍本古籍。关于释周音钞本，山碕克明在《太平圣惠方正误》中记载：“东照宫戟櫜之后，收天下图书，遂颁赐于三家。先君敬公受而藏之，然《圣惠方》在其中。云：‘近者浓州大垣医马元恭刻《圣惠方》于家，仅二十卷而止。题其首，谓望君彦氏借冈玄治氏所藏之《圣惠方》以誊写。’其跋曰：‘原书非刻本，每卷记写者名，云相州圆觉寺周音书。’考之僧录，周音号鹤隐，相州人，庆长十七年九月殁焉。”可知，大垣藩医江马元恭（即江马兰斋）据周音钞本刻印了《太平圣惠方》前20卷。

清光绪五年至十年（1879-1884），杨守敬应召赴日本任驻日钦使随员，在日本购得大量明清以前的汉籍，其中即有《太平圣惠方》钞本100卷。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卷一〇有详细记载：“此本行款悉与之合，每卷首中缝下书‘相州（或作‘阳’，或作‘之’）圆觉寺（或无‘寺’字）第二位周音（或有

‘首座’二字）书写’。盖僧徒之笔，无钞写年月。相其纸质笔迹，当在数百年以前，书法亦简劲峭直。据自称首座，必非俗僧，惜当时在日本未曾访之缁流也。第二卷末有‘上总国市原郡海保村中道长津神护押’，则藏书人之记也。每卷又有‘启迪院’绿印记。”杨守敬藏、何澄一编《故宫所藏观海堂书目》卷三亦载：“《太平圣惠方》一百卷，宋王怀隐等奉敕撰。日本旧钞本。有光绪甲申杨氏题识，称为希世秘笈。每卷有‘启迪院’绿印。五十册。”杨守敬从日本购回的庆长间镰仓圆觉寺释周音钞本，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1996年，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据此本影印出版。

（5）安永间莲池侯家松枝元亮一百卷钞本

日本安永六年（1777）五月，江户前田春策（荣）在《〈杨氏家藏方〉序》中指出，莲池侯家松枝元亮，“与余相善，其人尊金仙氏之道，曾读大藏三逻。而与世之念佛诵经，生欲未尽、死欲继炽者不同，唯济众之务经济绪余，延及医药，广慕方书，手亲书写《圣惠方》百卷”。松枝元亮是日本著名的刻书家，从前田春策（荣）的叙述可知，松枝元亮手抄《太平圣惠方》100卷，内容较为完整。

（6）文政十年（1827）喜多村直宽等一百卷钞本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有文政十年丁亥（1827）冬十月医学教读喜多村直宽、井上亮、勝本湛孝抄写宋王怀隐等奉敕撰《太平圣惠方》100卷，51册，卷首为“《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一百卷排门目录”和“御制太平圣惠方序”，卷末有福建路转运司牒文、永正十三年五月五日典药头谨识、宽政六年甲寅秋九月丹波元悳《书太平圣惠方後》、文政十年冬十月喜多村直宽等谨识和嘉永五年十二月十日医学房舍斋长小岛定晋等谨校记，印记有“跻寿殿书籍记”“医学图书”“大学东校典籍局之印”和“帝国博物馆图书”印。

（7）日本不详年代钞本

1931年，日本侵占中国东北后，奉天“满洲医科大学”中国医学研究室负责人黑田源次收集了大量中医著作，其中即有日本古钞本《太平圣惠方》34卷。《二续中国医学书目》载：“《太平圣惠方》三十四卷。自卷六十七至一百。十七册。十四行，二十四字。无框，横二十·三厘，纵二八·八厘。宋王怀隐等奉敕撰。日本古钞本。”此书何时由何人抄写，文献记载不详。

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太平圣惠方》98卷、《序目》1卷，题宋王怀隐等奉敕撰，98册（合49册），和古书，汉籍，写本，线装。《国立国会图书馆汉籍目录》有著录，但未标注抄写年代。

3.《太平圣惠方》的日本影印本

1935-1936年，日本金泽文库编、东京幽学社出版的《金泽文库图录》上、下册中，第36图和第37图各收录《太平圣惠方》书影图片1张。1968年，日本蓬左文库编、名古屋市教育委员会出版的《名古屋市蓬左文库善本解题图录》第2辑第23图收录《太平圣惠方》书影图片1张。1983年10月，日本名古屋市蓬左文库编、名古屋市教育委员会出版的《蓬左文库图录》第16图收录《太平圣惠方》书影图片1张。

1991年7月，日本大阪东方（オリエント）出版社出版《东洋医学善本丛书》，第16-21册收录影印本《太平圣惠方》1部，附有《太平圣惠方正误》1卷，其底本据名古屋市蓬左文库藏宋版配钞本复制，是日本的“重要文化财”。此本《太平圣惠方》影印出版后，受到中国学者的高度重视，其宋版配钞本成为点校整理中文版《太平圣惠方》的重要底本。

（三）《太平圣惠方》在日本目录学著作中的著录情况

《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引起皇室、幕府、医学家和藏书家等重视，并被编入不同时期成书的目录学著作之中。

关于《太平圣惠方》的南宋刊本，日本目录学著作多有考证。如日本庆应二年（1866），森立之编《崇兰馆医书目》中考证了南宋绍兴十七年刻本在日本的留存情况。日本昭和十八年（1943），川濑一马在《尾州家骏河御让本书目并附注》一文中考证：“《圣惠方》，五十一册。北宋版。金泽文库旧版，补钞也。”

关于《太平圣惠方》的日本钞本，官、私目录学著作多有记载。如文政十三年（1830）丹波元胤编《聿修堂目录》载：“《大（宗）[宋]新修圣惠方》百卷、《目录》一卷，五十一册传，钞，永正中写本。宋王怀隐等。”《医籍考》亦载：“王氏怀隐等《太平圣惠方》（旧作‘怀德’，讹。今订正）。《宋志》一百卷。存。”元治年间（1864-1865），江户时期渥美忠笃等整理《元治增补御书籍目录》载：“《太平圣惠方》百卷，宋板影钞。五十一册，宋王怀隐等编。”《东京帝室博物馆汉书目录》载：“《圣惠方》，宋王怀隐等奉敕撰。永正十一年写之，典药头花印。写。五十一册，和本。”大正三年（1914），内阁书记官室记录课编纂《内阁文库图书第二部汉书目录》载：“《太平圣惠方》，百卷，目一卷，宋王怀隐等。日本写本。五十一册。”大正四年（1916）十二月，宫内省图书寮编《帝室和汉图书目录》载：“《太平圣惠方》，宋王怀隐等。写，一○○卷。五十一册。”永正钞本现存卷一至卷二○，其他卷数已散佚。

关于《太平圣惠方》的日本和刻本，1987年国立国会图书馆图书部编的《国立国会图书馆汉籍目录》中有著录。相较于南宋刊本和日本钞本，日本目录学著作中有关和刻本的记载较少。

（四）《太平圣惠方》在日本医学中的应用情况

《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受到日本医学界的高度重视。在平安（784-1184）、镰仓（1184-1333）、室町（1334-1521）、江户（1603-1867）时代，《太平圣惠方》不仅有南宋刊本和日本和刻本、钞本流传，而且日本医家梶原性全撰《顿医钞》《覆载万安方》、僧有邻撰《福田方》、田代三喜撰《三喜直指篇》、曲直濑道三撰《启迪集》、丹波元简撰《校正新增观聚方要补》《医方挈领》、丹波元坚撰《杂病广要》等医学著作中，大量引用了《太平圣惠方》中内、外、妇、儿、五官诸科病证及其诊断学、方剂学、针灸学、养生学等知识，广泛应用于临床诸科疾病诊疗。

1.日本学者节选或摘编《太平圣惠方》的情况

《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以后，日本学者对其中的内容进行了节选或摘编，出现了日本节选本。如日本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藏绪方蘭皋（1717-1760）修纂《太平圣惠方纂要》一书，又名《圣惠纂要》，共3册，存序目、卷1~5。此书为小野隆庵遗书，和汉古书写本，抄写时间、抄写地点和抄写者不详。

日本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藏宝历九年（1759）常建自笔《圣惠方標抄》一书，写本，小口书名《圣惠方》。此书为小野隆庵遗书，系从《太平圣惠方》中抄出的节选本，卷头题“古方抄书始己卯二月廿五日”，卷末题“以上《圣惠方》终百卷，合五十册，目录一册。右《圣惠方》，己卯二月廿五日始抄书，三月四日终。上巳休日都合九日卒业”。

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天明八年（1788）梅翁抄《针经》一书，写本，正文题“太平圣惠方卷第九十九”字样。此外，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有一部文化十五年（1818）白痴道人录《圣惠方纂要》钞本1册，和装，著者标目“长谷川、白痴、江户时代”。此书应为《太平圣惠方》的节选本，抄写于江户时期。

2.日本医学家征引《太平圣惠方》的情况

嘉元元年至二年（1303-1304），日本镰仓时代著名医家梶原性全（1265-1337）编撰《顿医钞》50卷。梶原性全“为救仓卒之病，聊取单方之要，云《病源》之篇目，云疗养之趣旨，虽颇难近俗，亦广寻古贤之训，兼加今案之词，是则欲令见者易谕而已”，征引了《太平圣惠方》《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三因极一病证方论》等50余部中国医书的内容。《顿医钞》所载脏腑、热病、诸风、伤寒、痰饮、诸尸、痔病、眼病、耳病、妇人、小儿等病证，大量引用了《太平圣惠方》中的方剂。如该书卷二《诸风》载“防风散”“汉防己散”“麻黄散”“桂心散”“大续命汤”“羌活散”等，出“圣惠方”，治中风口噤不开、烦热闷乱、遍身疼痛等症。

正和二年至四年（1313-1315），梶原性全完成另一医著《覆载万安方》62卷，其中引用《太平圣惠方》中的方剂达数百首之多。如《覆载万安方》卷三九载：“《圣惠方》浴儿辟温恶气、疗百病，去皮肤沙粟方。（沙粟者，私言皮肤如沙粟也，或疳疮痧疮等类欤）。桃根，梅根，李根（各一把）。上都剉。以水三斗，煎至一斗半，澄滤，候冷暖得所，浴儿佳。”又云：“以李药煎汤浴，亦佳。”卷四九载治漆疮，《太平圣惠方》“以浓煎蔓菁汤洗之”，又方“糯米嚼涂之”。治汤火烧，《太平圣惠方》“以栀子仁，水浸取汁涂之”。

汉医学家丹波元简（1755-1810）撰《校正新增观聚方要补》1卷，刊刻于日本文政二年（1819），收载《太平圣惠方》方剂45首。如该书《中风》载“独活散”，治中风不得语，身体拘急疼痛。独活，桂心，防风，当归，芍药，附子，甘草。右，水煎，入生姜。“汉防己散”，治中风口噤不开，筋脉拘急，体热烦闷。《伤寒》载“赤芍药散”，治时气数日不解，心烦躁渴，小腹胀急，脐下闷痛。“柴胡饮子”，治热病五日已得汗，毒气不尽，犹乍寒乍热，惛惛如醉，胁下牢痛，骨节疼痛，不能下食，舌本干燥，口内生疮。“人参散”，治伤寒汗后热不除，进退发歇，身体温温，心神烦闷，口干舌涩，不思饮食。《水气》载“麻黄散”，治风水肿满，身疼恶风，脚弱，皮肤不仁。越婢加术附，更加防己、桑白皮。“白术汤”，治石水腹肿。“牵牛散”，治水气遍身浮肿，气息喘急，小便赤涩。丹波元简撰《医方挈领》1卷，以桂枝汤、小半夏汤、理中汤、三黄汤、甘桔汤、四逆汤、麻黄汤、小柴胡汤、葛根汤、半夏厚朴汤和白虎汤分类，引用了大量中国医书中的证治方药并记录出处，其中征引《太平圣惠方》方剂9首。如《小半夏汤类》载“小半夏散”，治阴黄腹满而喘者，必哕，加人参、葛根。“麦门冬汤”，治反胃呕吐烦热，加人参、枇杷叶、麦门冬。《理中汤类》载“干姜散”，治气嗽短气，去参，加五味子、桂心、款冬、细辛、木香。“附子散”，治伤寒阴阳易，小腹急痛，阴肿，四肢乏力，去人参，加细辛、茴香。《三黄汤类》载“当归六黄汤”，治血热盗汗，加黄芪、生熟地黄、当归。《四逆汤类》载“四逆汤”，治阴毒，加桂枝、当归、白术。《活人》无甘草，有半夏，名“附子散”。《麻黄汤类》载“解肌麻黄散”，治时气三日表不解，热毒相搏，或呕或嗽，加赤芍药、细辛。

丹波元坚（1795-1857）编纂《杂病广要》40卷，刊于日本嘉永六年（1853），是摘录中国清代以前医书中有关内科杂病的专著，书中征引《太平圣惠方》方药和针灸疗法达数百条。如在外因类中风中，治中风失音不语，宜服桂心散方。治中风灸法，引《太平圣惠方·黄帝明堂灸经》载：“凡人不信此法，或饮食不节，酒色过度，忽中此风，言语蹇涩，半身不遂，宜于七处一齐下火，各灸三壮。如风在左灸右，在右灸左。一、百会穴；二、耳前发际；三、肩井穴；四、风市穴；五、三里穴；六、绝骨穴；七、曲池穴。上件七穴，神效极多，不能俱录，依法灸之，无不获愈。”在外因类疟病中，《太平圣惠方》载：“其寒热不止，食饮渐少，肌肤羸瘦，颜色萎黄，四肢无力，故名劳疟也。”在外因类痉病中，《太平圣惠方》治产后中风，口噤不开，宜服秦艽散。治伤寒阴痉，手足冷，筋脉拘厥，汗出不止，宜服白术散方。

总之，《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有关诸病病候、方剂主治、针灸疗法和药物炮制等内容被日本医家广泛采用，成为日本汉方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的影响与回流国内

（一）《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的影响

《太平圣惠方》是一部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集大成方剂学著作，广泛收集了北宋以前医药方书及民间验方，全国各地进献的良方、效方，以及宋太宗藏秘府验方等，开启了宋代方剂学全面大发展的滥觞。该书先后在北宋、南宋、辽、夏、金、元、明、清时期得到广泛的传播，并流传至朝鲜半岛、日本等地，成为东亚地区通用的医学著作之一。该书不仅有大量的刊本、钞本、节选本等问世，而且广泛应用于临证疾病治疗、药物炮制、医学教育和医职人员选任等方面，成为当时国家医药学知识的一个标准。宋人王禹偁（954-1001）称赞该书“救疾病疕疡之理，尽金石草木之情”；蔡襄（1012-1067）称赞该书“晓人以依巫之谬，使之归经常之道”；清末杨守敬在日本观其书后称之为“希世秘笈”。东亚地区对中国医书极为珍重，不仅高丽王朝、朝鲜王朝重视收集中国历朝医学著作，而且日本皇室、幕府、医家和文人等也重视收集中国医书或从朝鲜半岛传入的汉方医学著作。清末杨守敬在《日本访书志缘起》中说：“日本医员多博学，藏书亦医员为多。”《太平圣惠方》传入日本后，宽政六年（1794）东都法印侍医兼督医学事丹波元悳誉其为“诚经方之渊丛，医家之盛典”。文政十年（1827），喜多村直宽等称赞《太平圣惠方》“洵有宋一世之盛典，而医门不可缺之书也”。涩江全善、森立之称赞南宋《太平圣惠方》刊本“诚为经方之渊薮”，永正钞本为“希世之珍”。三木荣在《朝鲜医学史及疾病史》中，专门考证了高丽显宗时（1010-1031）《太平圣惠方》“渡来”朝鲜半岛的情况。富士川游在《日本医学史纲要》“宋医学的输入”中，将宋太宗敕撰《太平圣惠方》列为“镰仓时代的医学”中传入日本的第一部方书著作。

（二）《太平圣惠方》海外版本回流国内

元代以后，《太平圣惠方》未再有新刊本流传，造成该书文本在国内逐渐散佚不全，而日本却保存了该书的刊本、钞本内容。涩江全善、森立之等撰《经籍访古志》指出：“是书诚为经方之渊薮，彼土则明以来失其传，而特巍存于皇国。世间有钞本，然讹脱不鲜。今此本既幸蒙列祖之宝爱，遇恭庙好生之心深，遂能发幽光以济斯民之夭札。”晚清民国以来，日本珍藏的《太平圣惠方》南宋刊本和日本钞本陆续回流至中国，弥补了国内《太平圣惠方》流传中缺失的内容。

清末民初，杭州“八千卷楼”藏有“《太平圣惠方》一百卷，宋王怀隐等奉敕编，日本影宋抄本”。光绪三十四年（1908），两江总督端方在南京奏请清政府建立江南图书馆，将八千卷楼藏书收购入藏江南图书馆。1918年，汪家声、胡宗武、齐耀琳等编《江苏第一图书馆覆校善本书目》载：“《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百卷，《目录》二卷，宋太宗文皇帝、王怀隐等校勘编类。日本依宋钞本，有缺页。卷九十七、九十八及末册序识凡例等钞配，纸色墨色俱新，又无朱笔点评，五十册。”1933-1935年，柳诒徵、范希曾、王焕镳等编《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图书总目》载：“《大宋新修太平圣惠方》一百卷，《目录》二卷，五○册，宋王怀隐等奉敕编。日本依宋钞本。”可知，晚清民国时期江苏省立国学图书馆藏有一部较为完整的日本影宋钞本《太平圣惠方》。1934年，故宫博物院编《故宫普通书目》卷三载：“《太平圣惠方》，宋王怀隐等奉敕撰，一○○卷，五○册，日钞本。”可知，故宫博物院也藏有一部日本影宋钞本。

2005年，中医古籍出版社出版曹洪欣主编《海外回归中医古籍善本集粹》，其中第2~8册收录日本宽政八年多纪氏校勘本的影印本《太平圣惠方》。2016年，郑金生主编《海外中医珍善本古籍丛刊》（全403册），由中华书局影印出版，其底本包括南宋绍兴十七年福建路转运司刻本和日本宽政六年多纪氏影宋抄校本。2017年，《域外中医古籍丛书》（全656册）由线装书局影印出版，其中第25~30册为《太平圣惠方》，其底本来源于《东洋医学善本丛书》所选日本宽政六年多纪氏影宋抄校本。

可见，宋代传入日本的《太平圣惠方》，现存者均为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福建路转运司刊本。其在日本出现的版本，以钞本为多，刊本仅为1部。清光绪十年（1884）后，除杨守敬带回的百卷钞本外，后来还有一些日钞本陆续回流至国内。

《太平圣惠方》是宋初官修医学方书的重要代表，反映了10世纪后期中国医学发展的最新水平。该书刊行后，不仅在国内得到广泛传播，而且还先后传入朝鲜半岛、日本等地，出现了海外刊本、钞本、节选本等，成为东亚地区通用的医学著作。书中的方剂学知识不仅受到皇室、官府、医家和士人的高度重视，而且广泛应用于诸科疾病的诊断与治疗、成药组方配伍与应用、医学教育与考试等，在东亚医学文献交流史上发挥了积极作用。

【本文首刊于《中医药文化》2023年第5期，原题《宋朝官修医学方书〈太平圣惠方〉在东亚地区的传播与影响》，作者韩毅（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原文注释从略。】